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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哗哗哗”“哗哗哗”。
夏天,半夜,深圳的一间农民房里,电风扇的声音持续响着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房间的主人张成此刻正像烙烧饼一样,在床上翻来覆去,他把凉席这一块捂热后,又马上翻身去凉快的那边。
2019年,张成从老家黑龙江来到深圳,成了深圳网约车司机大军中的一员。为了能在一线城市多攒点积蓄,他表现出了不俗的成本控制能力。
考虑到一线城市最大的开销就是房租,张成选择在一套农民房里租了个单间,“一个月租金只要四百多,电梯房,没有空调,屋里放了一张床就没多大地方了”,不过“跑车的要求本来也不高,回去有个床能躺下就行”,因而张成就这么靠一台电风扇撑过了许多个深圳的夏夜。
交谈间,张成颇为自己的“抠门”而自得,毕竟“深圳像这么便宜的房子也不多,稍微好点的带空调洗衣机热水器的农民房,单间一个月就得七八百”。
除了房租,用车成本也得省。张成“每天四点多起来”抢谷期时段充电,蚊子腿上抠点肉,一天省下来的电费也够张成潦草吃顿饭了,就是得牺牲睡眠时间。
可饶是这么精打细算,张成还是很为自己今年的收成担心,因为他明显地感受到,就算在深圳,开网约车挣钱也不再那么容易了。“19年那会,滴滴平峰一公里3块钱,现在两块钱都不到,最低的一公里才一块五毛多”,“白天平峰期起步价才八九块钱”。
他想起刚到深圳时,“只挂靠滴滴一个平台,接的单没那么多,滴滴还卡流水,日均收入也有630块钱”,“现在多平台干,订单多了,同样是早6晚8的工作时间,一天流水反倒只有500块钱左右”。“去掉每天45-50块钱的电费,一个月4000多块钱的租车费”和一些必要开支,张成计算了自己的净利后,忍不住在心里骂娘。
“天灾”
许多工薪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里:“大不了就去开滴滴。”网约车司机这份工作,因时间自由、入行门槛低,曾被不少人视为失业后的退路,但如今连这条路都已卷成了红海。似乎“满了”的网约车,也装不下更多失业人。
以中国最大的网约车公司滴滴为例,滴滴的活跃司机增长速度远快于活跃用户。据滴滴的财报数据显示,从2021年3月到2023年3月,滴滴在中国拥有的年活跃司机人数已从1300万上涨至1900万;相同时间段内,滴滴在国内的活跃用户从3.77亿增长到了4.11亿。
也就是说,两年内,滴滴的活跃用户只增长了9%,而活跃司机却增加了42.6%。
僧多粥少,结果必然是每个网约车司机的收入都有不同程度的下滑。最新的新闻数据显示,从2020年12月到2023年4月,中国网约车司机数量翻了一倍,可从业者的日均接单量,却从23.3单暴跌到10.2单。因此,今年以来珠海、济南、遂宁等城市先后发布了网络预约出租汽车行业风险预警的通告,提醒想入行的人,该市网约车数量已经饱和,行业景气情况逼近警戒红线。
网约车司机们的感知也与数据大致吻合。
深圳的张成不是唯一一个在一线城市、还感到赚钱越发不易的人。
晚上10点多,桔子碰见了刚收车回家的邻居王爽。看到王爽“脸上笑眯眯的”,桔子猜到他今天收获不错。果然,王爽随即告诉他,今天账面流水有800多块钱。
“以往他回来老是沉着脸,因为一天流水才600左右,他一天开车300多公里,光油费就得150块钱。偶尔一不小心弄个违章,200块钱又没了。”
当汽车公社问起王爽前几年的收入情况时,桔子摸着下巴想了想说:“前几年他开网约车一天收入有1600-1700,多的时候能到1800,去掉租车费、油费,还有800-1000的净收入。”
“哎!现在就别提了!”一声叹气,桔子心里五味杂陈。
“他每天早上6 点,有时候5点就出车了,到家都晚上10点多了,不出车的时候就在家睡觉,也不干别的,他那人很老实。可惜上海疫情之后,很多来打工的外地人都回老家了,开网约车的人也多起来,钱就不好挣了。”
同在上海开网约车的陈平也表示,去年在上海开网约车,时薪说不定能达到90块钱/小时,今年以来,缩水了近一半,“只有50块钱/小时”。
笔者采访的几位上海司机,今年以来的时薪基本上都在50元/小时左右,王爽的收入委实太低了点。究其原因,或许是因为王爽这样用私家车接单的司机,处于平台派单体系的最底层,平台还是更倾向于派单给租车的司机。
但即使收入有所下降,一线城市的网约车司机收入仍比二三线城市高出不少。
在山东郊区“一天出车16小时,收入300块钱已算是极限”,“市区有可能达到500元”;四川遂宁“基本上只有跑轻快的才有单”,一天出车12小时,流水大约是300块钱;湖南益阳的网约车司机“一般来说,时薪30块钱都没有,能达到30元的都是优质号”;太原司机李善称:“在太原,一天流水要想达到500块,除非一天出车20小时”,“太原的司机就算一个月天天出车,一天出车12小时,一个月流水估计也不到一万”……
比起一线城市的司机,这些地方的司机更像现代版“骆驼祥子”。
比如湖南益阳的司机龙海。
今年是龙海成为网约车司机的第3年。前两年,为了尽快还清房贷车贷、补上先前创业的亏损,龙海干脆把被子搬到了车上,一天只睡4小时。龙海的朋友经常打趣:“一个月30天,出车32天的人就是龙海”。
今年,龙海的债务压力轻了些,便想多陪陪孩子,一个月只出车20天。“但毕竟还有30多万的房贷和车贷要还”,因而他只要出车,一定会跑满18小时,直到他所注册的每个平台都进入强制休息模式,才收车回家。
或许正因龙海始终保持着超高强度的工作,在平台的算法下,新手司机尚无力和他竞争,所以今年以来,龙海的收入倒未明显下降,可他也能感受到“开车的人越来越多了”。
开车的人变多了,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失业的人多了。腾讯今年一季度裁员10000人,阿里裁去15021人,“广州外卖员已招满”此前冲了微博热搜,种种迹象都表明,高失业率是网约车市场饱满的一个主要原因。
与此同时,消费降级也导致了网约车司机收入下滑。2022年,国内人民币存款数额增长了26万亿,今年一季度存款规模又增长了15.39万亿,仅3个月的增长额度就达到了去年一整年存款增长额度的6成,证明今年老百姓的消费欲又降了一个维度。
值得注意的是,失业率高也好,消费降级也好,这些“天灾”终究还是有周期性的,而造成网约车司机困境的一些人祸有时更具隐蔽性和持续性。
人祸
笔者所说的人祸,有三大来源:平台、监管、租赁公司。
先来看平台。
平台给司机挖的坑首先在于系统。和外卖平台系统一样,网约车平台系统里也隐藏着“一个关于等级的游戏”。
几乎每个网约车平台系统都为司机设置了积分等级体系——接的特惠单越多、每天出车时间越长、每个月出车天数越多、客户好评率越高,积分就越高;积分越高,越容易接到大单,净收益也就越高。
陈平告诉汽车公社:“以上海而言,一般路程超过30公里,单价100块钱以上就算是大单,但积分低的是接不到的,只能接那种只有几公里、堵点多的短程单。”
陈平刚做这一行时,就有同行提醒他,新手司机一定要“养号”。因此那时陈平从早到晚,“一单接着一单跑,中间一刻不能停,很可能这一单还在跑,平台的下一个特惠单已经来了”。
连环特惠单让陈平每天忙得没时间喘气,“可钱根本没多少”,“特惠单的优惠不是平台给的,是平台剥削司机的收入用来讨好乘客的”。所以半年后,陈平估计自己积分够了,立马关闭了特惠单。
扣积分也是平台操纵司机的一种手段,比如“平台派单后,司机要是嫌接驾路程太远、价钱不划算取消订单,一次性扣6分”。
此外,平台还会对司机们的积分进行排名并公布,司机端能一目了然地看到自己超越了百分之多少的同行。这也是平台为了让司机提高出勤率、多接特惠单设置的游戏规则。
正如曾刷屏朋友圈的《外卖骑手,困在系统里》一文揭示的,这种积分制度的本质,是“系统用这种游戏化的评估方式”,将很多司机“卷进了一个无法停歇的循环”,“这种游戏化的包装,不仅具备成瘾的可能性”,还巧妙地把司机的“自我价值实现与资本管理结合在一起,而游戏化的外衣,则为算法的剥削进行了普遍的、内化的、合理的解释”。
轮番降价是平台给司机挖的又一个坑。
刚刚过去的6月,几个深圳网约车司机群相继被封,被封的原因是,深圳司机们为抵制滴滴年内的第二次降价,在群里约定:6月28日起,“集体休息”。
虽然最终由于司机们集体抗议,滴滴降价未果,反而推出了奖励,鼓励司机们重回岗位,但司机在平台面前的弱势地位似乎并未改变。
平台为了扩大自身市场份额,大打价格战,最后,损失都被转嫁到了最没有议价能力的司机身上,不少订单价格之低,令司机疑惑:自己是否在学雷锋。
再来看监管。
笔者并不想说“相关部门要加强监管”这句真理性废话,只想呈现调查时发现的、司机们讨论较多的两件事。
第一,在前文所述的深圳网约车司机抗议降价事件中,有关部门查封了深圳司机群,下架相关报道和视频,还有一些司机自曝被约谈、接到当地民警电话……
作为底层人民,很多网约车司机原本就因为失业,成为他们自己眼中的loser,好不容易敲定一份谋生职业,但却在平台的强压之下,根本没有所谓的权益可言,弱势群体身份的他们,几乎难以得到该有的支持和撑腰。
第二,不少地方近来都在加大力度,打击非法运营车辆。严厉监管非法运营,其实对消费者和社会都是大有裨益的,之前很多非法运营带来的悲剧历历在目。但非法运营的根源究竟是平台还是网约车司机个人?
据了解,目前主流大平台运营较为规范,基本上要加入网约车必须要求司机有运营车辆和网约车资格证,成为合法合规的网约车司机,但是依然有不少平台开放私家车口子,进而将这些原本是平台应该解决的矛盾,推向了运管和网约车司机之间。
平台为了多做流水赚钱,将一部分网约车司机推向违规违法的道路,只坐收渔利,笑看有些运气不佳的司机被罚上万元。网约车司机载客时,平台与乘客也存在“金钱交易”,为什么平台就能完美地隔离?
强势的平台、强势且有权的监管、和弱势的网约车司机一同出现在矛盾共同体上,令人不解的是,被拿捏的永远都是弱势的那一方。
最后来看租赁公司。
租赁公司巧立名目,拒退押金是令许多网约车司机头疼的问题。
“租车公司能找到各种理由轻轻松松扣掉至少70%的押金”,浙江一位叫吕风的网约车司机简单举了个例子:“一丁点小擦小碰,哪怕一两公分擦伤都需要补油漆,外面修理厂补一方油漆200块钱,租赁公司算500块钱。1万的押金七扣八扣,最后只剩2000多,这在行业里是很正常的现象。”
“但是还有得退押金就不错了”,吕风又说起几个同行的经历:“我的几个朋友租赁合同到期了去要押金,租赁公司一算,不光没钱退,他们还倒欠租赁公司3000多。”当然,“良心租赁公司也有,比较少”,多数情况下,司机只能吃这个哑巴亏。
除此之外,“买车办双证”也是部分租赁公司割韭菜的套路之一。
3年前,龙海物色租赁公司时,益阳当地一家租赁公司的销售联系上了他,销售向龙海承诺,如果愿意在他家买车,公司能帮忙办理网约车经营双证。“当时他们还拿出别人日入过千的流水截图做夸大宣传,鼓吹有了双证如何如何便利”,不知深浅的龙海没再多打听,爽快掏了钱。
过了段时间后,龙海才发现“他们卖的车在质量上就是一工业垃圾,车子续航很短,实际续航只有200km左右。”“我当时花了近12万,车我就开了大概两年不到,现在给我老婆上下班代步了。”
总结下来,这种套路的模式大概就是,以双证为诱饵,通过高流水截图为宣传噱头,从而将车以远高于4S店的定价销售给司机,出于学识、认知和实力的局限,受伤的还是他们。
6月的一个工作日,笔者下班后路过静安区新村路一家奶茶店,听到两个外卖员的一段对话:
一个外卖员一边计算自己今天的收入,一边抱怨:“现在的订单真是越来越少。”
旁边的外卖员闻言,指了指附近的一栋写字楼道:“废话,现在这么多人失业来送外卖,平摊到每个人头上的订单当然就少了。你去那边的写字楼看看,都快走空了。”
听到这里,笔者不禁心有戚戚,连上海都有“快走空了”的写字楼,那么明天又会有多少失业的打工人,流入这原本就血雨腥风的网约车市场……
(注:文中受访对象均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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